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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篇 厚黑原理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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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他連下裂發歇竭滅蹶六個字,都是萬有引力那個引字的反面字,也即是離心力那個離字的代名詞,可見牛頓所說的現象,老子早已看見。牛頓僅僅用在物理上,老子並且應用到人事上,他的觀察力,何等精密!他的理想,何等高妙!

近代的數學,以X代未知數,遇著未知物,也以X代之,如X光線是也。古代的數學,以一代未知,故中國古代的天元數,和西洋古代的借根方,都是以一代未知數,老子看見萬物都向內部牽引,不知是個甚麽東西,只好名之為一。

老子說:“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寂兮寥兮,獨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為天下母,吾不知其名。”又說:“視之不見名曰夷,聽之不聞名曰希,摶之不得名曰微,此三者不可致詰,故混而為一。”又說:“湛兮似或存,吾不知誰之子,象帝之先。”這究竟是個甚麽東西,值得老子如此讚嘆?如今科學昌明了,我們仔細研究,才知他所說的,即是向心離心二力穩定時的現象,也即是陰電陽電中和時的現象。他看見有一個渾然的東西,本來是寂然不動的,一動作起來,就非常奇妙,“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”這一個東西,動作起來,就生出一發散、一收縮兩個東西,由這兩個東西,就生出第三個東西,由此輾轉相生,就生出千萬個東西了。

數學上用X或一字代未知數,是變動不居的,可以代此數,又可代彼數,故用一字代未知物,可以代此物,又可代彼物。我們研究老子書中的一字,共有兩種。他說:“天得一以清”的一字,是指萬物向內部牽引之現象而言。他說:“一生二,二生三”的一字,是指離心向心二力穩定時之現象,也即是陰陽二電中和時之現象。我們這樣的研究,老子書中的一字就有實際可尋了。

西人談力學,談電學,都是正負二者,兩兩對舉;老子每談一事,都是把相反之二者,兩兩對舉。如雲:“有無相生,難易相成。”有無難易對舉。“虛其心,實其腹,弱其志,強其骨。”虛實強弱對舉。他如:言靜躁,言雌雄,言窪盈等等,無一非兩兩對舉,都是描寫發散和收縮兩種狀態。

正負二力,是互相消長的。老子知道:發散之後,跟著即是收斂,收斂之後,跟著即是發展,所以他說:“將欲歙之,必固張之,將欲弱之,必固強之。”他以為要想向外發展,必先向內收斂,因此他主張儉,主張嗇,儉的結果是廣,嗇的結果是長生久視,儉與嗇者收斂也,廣與長生久視者發展也。一般人都說老子無為,其實誤解了。他是要想有為,而下手則從無為做起走,故曰:“無為則無不為。”他的話,大概上半句是無為,下半句是有為。例如:“慈故能勇,儉故能廣,不敢為天下先,故為成事長。”等等皆是。我們用科學的眼光看去,即知他是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人事上。

我們生在今日,可以援用力學公例,老子那個時候,力學未成專科,當然無從援用,但老子創出的公例,又簡單,又真確,即是用水作比喻,如“上善若水”,“江海能為百谷王”,“天下莫柔弱於水”等語,都是以水作比喻。水之變化,即是力之變化,他以水作比喻,即可說是援用力學規律。

學術是進化的,牛頓之後,出了一個愛因斯坦,發明了相對論,他的學說,比牛頓更進一步;老子之後,出了一個莊子,他的學說,也比老子更進一步。莊子雖極力推尊老子,然而卻不甘居老子籬下,你看他《天下篇》所說,儼然在老子之外獨樹一幟,這是他自信比老子更進一步,才有那種說法。

莊子學說,與愛因斯坦酷似,所異者,一個談物理,一個談人事,愛因斯坦談物理,從空間時間立論,莊子談人事,也從空間時間立論。愛因斯坦名之曰相對,在莊子則為比較,從空間上兩相比較,從時間上兩相比較,比較即是相對之意,莊子和愛因斯坦,所走途徑,完全相同。

莊子說:“泰山為小,秋毫為大。”又說:“彭祖為夭,殤子為壽。”這類話,豈不很奇嗎?我們知道他是從比較上立論,也就不覺為奇了。拿泰山和秋毫比較,自然泰山很大,秋毫很小;如拿恒星行星和泰山比較,泰山豈不很小嗎?拿原子電子和秋毫比較,秋毫豈不很大嗎?拿彭祖和殤子比較,自然殤子為夭,彭祖為壽;但是大椿八千歲為春,八千歲為秋,拿彭祖與之比較,彭祖之命豈不很短嗎?蜉蝣朝生暮死,木槿朝開暮落,拿殤子與之比較,殤子之命,豈不很長嗎?莊子談論事物,必從比較上立論,認為宇宙無絕對之是非善惡,世俗之所謂是非善惡者,乃是相對的。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發明的原則,莊子談論人事,早已適用了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,必兼空間時間二者而言之,莊子學說亦然,泰山秋毫一類話,是從空間立論,彭祖殤子一類話,是從時間立論,所以說:莊子所走的途徑,與愛因斯坦完全相同。

毛嬙西施,世人很愛她,而魚見之則深入,鳥見之則高飛,同是毛嬙西施,人與魚鳥之自身不同,則愛憎即異。驪姬嫁與晉獻公,初時悲泣,後來又歡喜,同是驪姬,同是嫁與晉獻公,時間變遷,環境改易,連自己的觀察都不同。我們平日讀莊子的書,但覺妙趣橫生,今以愛因斯坦之原則律之,才知他的學說是很合科學的。

儒家的學說,把相對的道理忽略了,對於空間時間的關系,不甚措意,認為他們所定的大經大法,是萬世不易的。莊子懂得相對的原理,故把儒家任意嘲笑,以為凡事須要看清空間時間的關系。儒家開口即談仁義,莊子則曰:“仁義先王之蔽廬也,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之處。”此等見解,實較儒家為高。

儒家最重要的,是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二書,《中庸》“放之則彌六合”,是層層放大,“卷之則退藏於密”,是層層縮小,具備了發散收縮兩種現象;《大學》亦然。《大學》說:“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,先治其國;欲治其國者,先齊其家;欲齊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誠其意。”這是層層縮小。又說:“意誠而後心正,心正而後身修,身修而後家齊,家齊而後國治,國治而後天下平。”這是層層放大。繪圖如(丁),閱之自明。孔子“上律天時,下襲水土”,仰觀俯察,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得清清楚楚,所以創出的學說,極合自然之理,而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,遂成為儒家嫡派之書。

〔丁圖〕

誠意之意字,朱子釋之曰:“意者,心之所發也。”而明儒王一庵、劉蕺山、黃宗羲諸人,均謂,身之主宰為心,心之主宰為意,故曰:主意。其說最確,故可繪圖如(丁):西歐學說,無論利己主義,利人主義,均以我字為起點,即是以身字為起點;中國則從身字推進兩層,尋出意字,以誠意為下手功夫。譬之建屋,中國是把地上浮泥去了,尋出石底,方從事建築;西人從我字起點,是在地面浮泥上建築,基礎未固,建築愈高,倒塌下來,壓斃之人愈多。所以由斯密士學說之結果,會釀成社會革命;由達爾文學說之結果,會釀成世界第一次大戰,第二次大戰;如實行中國學說,絕無此流弊。(詳見拙著《中國學術之趨勢》)

孔子問禮於老子,其學是從老子而來。老子曰:“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。”這是向內收斂。又曰:“無為則無不為矣。”這是向外發展。《中庸》“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”,正是老子家法。老子又曰:“修之於身,其德乃真,修之於家,其德乃餘,修之於鄉,其德乃長,修之於邦,其德乃豐,修之於天下,其德乃普。”我們繪之為圖,豈不與丁圖一樣?足知孔老學說,原是一貫。

仲尼祖述堯舜,堯典曰:“克明俊德,以親九族,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,百姓昭明,協和萬邦,黎民於變時雍。”繪出圖來,也與丁圖一樣,足知孔門學說,是堯舜家法。

西人講個人主義的,反對國家主義和社會主義。講國家主義的,反對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。講社會主義的,反對個人主義和國家主義。個人即所謂我,社會即所謂天下。西人之我也,國家也,天下也,三者看為不相容之物,存其一必去其二。而中國之學說則不然,把此三者融合為一,細玩丁圖,於三者之間,還要添一個家字,老子還要添一個鄉字,看起來,並無所謂沖突。《禮記》曰:“以天下為一家,以中國為一人。”此種學說,何等精粹。自西人眼光看來,世界處處沖突,此強權競爭,優勝劣敗之說所由來也。《中庸》曰:“萬物並育而不相害,道並行而不相悖。”處處取平行線態度,絕無所謂沖突。所以要想世界太平,非一齊走入中國主義這條路不可。

中西人士,聰明才智是相等的,不過研究的方法,稍有不同,西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物理,中國古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人事,西人用仰觀俯察的法子,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,創出物理上種種學說;中國古人,用仰觀俯察的法子,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,創出人事上種種學說。然而物理上種種學說,逃不出力學規律,人事上種種學說,逃不出心理學。我們定出一條臆說:“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。”即可將人事與物理溝通為一,也即是將中西學說溝通為一。

中國古人所說上行下效,父慈子孝,與夫綏之斯來,動之斯和一類話,都含磁電感應原理,社會上一切組織,看似無有條理,而實極有條理,看似不科學,而實極合科學。本書所繪甲乙丙丁四圖,純是磁場現象,厘然秩然,可說中國古人是將磁電原理運用到人事上來了,西人則父子兄弟夫婦間的權利義務,都用簿式計算,以致人與人之間,冷酷無情,必須灌註以磁電,才有一種祥和之氣。

中國古人,喜歡說與天地合德、與天地同流一類話,初看去,不過是些空洞的話,而今科學昌明了,大家都知道:所謂天體,是循著力學規律走的。古人窺見了真理,他說與天地合德同流,無異說:吾人作事,要與力學規律符合。

吾人作事,根於心理,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。水之變化,即是力之變化,古人論事,多以水作喻,可以說:都是援引力學規律。老子曰:“上善若水。”孔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。”孟子曰:“源泉混混。”他如:“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。”與夫“器方則水方,器圓則水圓”等等說法,無一不取喻於水。孫子曰:“兵形像水,水之形避高而趨下,兵之形避實而擊虛,水因地而制流,兵因敵而制勝,故兵無常形,水無常勢。”故孫子十三篇,俱可以力學規律繩之。如本書第六章,舉孫子所說:“吳人越人,同舟濟而遇風。”韓信背水陣,引孫子語:“置之死地而後生。”俱可本力學規律,繪圖說明。

宋儒子《孔記》中,特別提出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二篇,程朱諸人,覆精研易理,於真理都有所窺見。周子太極圖,儼然是螺旋式的回旋狀況,所以宋儒之理學,能於學術上開一新紀元。宋儒發明了理學,愈研究愈精微,到了明朝王陽明出來,他的學說風靡天下,我們只把陽明提出來研究即是了。他的學說,最重要者:⑴致良知;⑵知行合一。此二者均含有力學原理。

⑴致良知。王陽明傳習錄說:“人的良知,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。”草木暫不說,請問瓦石是無生之物,良知安在?我們把瓦石加以分析,除了泥沙,別無他物,細加考察,即知它有凝集力,能把泥沙分子結合攏來,對於外物有一種引力,把瓦石向空拋去,它能依力學規律向下而墜。由此知:陽明所謂良知,不外力之作用罷了。陽明所說的良知,與孟子所說的良知不同,孟子指仁愛之心而言,只是一種引力,陽明則指是非之心而言,是者自必引之使近,非者自必推之使遠,具有向心離心二力之作用,故陽明學說,較孟子學說圓滿。我們這樣的研究,即知陽明所謂致良知者,無非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事事物物而已。

⑵知行合一。陽明說:“知是行的主意,行是知的工夫,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。”他這個道理,可畫根力線來說明。例如:我聞友人病重,想去看他。我心中這樣想,即心中發出一根力線,直射到友人方面,我由家起身,即是沿著這根力線一直前進,直到病人面前為止。知友人病重,是此線之起點,故曰:“知是行之始。”走到病人面前,是此線之終點,故曰:“行是知之成。”兩點俱在一根直線上,故曰:“知行合一。”一聞友病,即把這根路線畫定,故曰:“知是行的主意。”畫定了,即沿著此線走去,故曰:“行是知的工夫。”陽明把明德親民二者,合為一事,把博學、審問、慎思、明辨、篤行五者合為一事,把格致誠正、修齊治平八者合為一事,都是用的這個方式,都是在一根直線上,從起點說至終點。

王陽明解釋《大學。誠意章》“如好好色,如惡惡臭”二句,說道:“見好色屬知,好好色屬行,只見好色時,已自好了,不是見後又立個心去好,聞惡臭屬知,惡惡臭屬行,只聞惡臭時,已自惡了,不是聞後別立一個心去惡。”他這種說法,用磁電之理一說就明白了。“異性相引,同性相推”,是磁電的定例,能判別同性異性者,知也,引之推之者,行也。我們在講室中試驗,即知道:磁電一遇異性,立即相引,一遇同性,立即相推,並不是先把同性異性判定了,然後才去引之推之。知行二者,簡直分不出來,恰是陽明所說“既知即行”的現象。

陽明說的“知行合一”乃是思想與行為合一,如把知字改為思想二字,更覺明了,因為人的行為,是受思想支配的。故陽明曰:“知是行的主意。”所以我們觀察人的行為,即可窺見其心理,知道他的心理,即可預料其行為。古人說“誠於中,形於外。”又說:“中心達於面目。”又說:“根於心,見於面,盎於背,旋於四體”等語。我們下細研究,即知這些說法,很合力學規律。心中起了一個念頭,力線一動,即依著直線進行的公例,達於面目,跟著即見於行事。但有時心中起了一個念頭,竟未見諸實行,這是甚麽緣故呢?是心中另起一種念頭,把前線阻住了,猶如起身去看友人之病,行至中途,發生障故,路線被阻一般。此種現象,在陽明目中看來,仍與實行了無異,不必定要走到病人面前才算實行,只要動了看病人的念頭,即等於行。故曰:知行合一。

陽明說:“見好色屬知,好好色屬行。”普通心理學,分知、情、意三者,這“好好色”,明明屬乎情,何以謂之行呢?因為一動念,力線即射到色字上去了,已經是行之始,故陽明把情字看作行字,他說的“知行合一”乃是“知情合一”。所以我們要想徹底了解陽明學說,必須應用力學規律,根據他所說“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”,繪出一根直線,才知他的學說不是空談,而是很合自然之理的。

十一 經濟、政治、外交三者應采用合力主義

我國古代,不但哲學家的學說,合得到力學原理。就是大政治家的政策,也合得到力學原理,以春秋戰國言之,其時外交上發生兩大政策,第一是管仲尊周攘夷的政策,第二是蘇秦合六國以抗強秦的政策;這兩大政策,俱合力學規律,故當時俱生重大的影響。管仲的政策是尊周攘夷,他提出尊周二字,九合諸侯,把全國力線集中於尊周之一點,內部力線,既已統一了,然後向四面打出,伐狄,伐山戎,伐楚,遂崛起而稱霸了。春秋時楚國最強,齊自襄公之亂,國力微弱,遠非楚敵,召陵之役,齊合魯宋陳衛鄭許曹諸國以擊楚,是合眾弱國以攻打一個強國,合得到力學上的合力方式,所以能取勝。後來晉文公合齊宋秦諸國以伐楚,也是師法管仲政策,采用合力主義。

蘇秦合六國以攻強秦,這是齊楚燕趙韓魏六國各發出一根力線,集中於攻打強秦之一點,其政策名曰合縱,是合六根力線,從縱的方向向強秦攻去,也是一種合力主義,故他的政策實行後,秦人不敢出關者十五年。

諸葛孔明,是三代下第一個政治家,他的外交政策,是聯吳伐魏,合兩個弱國,攻打一個強國。史稱:“孔明自比管仲樂毅。”孔明治蜀,略似管仲治齊,以之自比,尚屬相似,請問孔明生平哪一點像樂毅,為甚以之自比?我們考《戰國策》:燕昭王以樂毅為上將軍,率燕趙楚魏宋五國之兵以伐齊;孔明的《隆中對》,主張西和諸戎,南撫夷越,東聯孫權,然後北伐曹魏,與樂毅和燕昭王那篇議論完全相似,可知孔明自比管樂,全是取他合眾弱國以攻打強國這一點。這是孔明在南陽同諸名士研討出來的政策,不過古史簡略,只載“自比管仲樂毅”一句,未及詳言之耳。後來孔明的政策成功,曹操聽說孫權把荊州借與劉備,二人實際聯合了,他正在寫字,手中之筆都落了,由此知合力主義之利害。

大凡列國紛爭之際,弱小國之惟一辦法,是采用合力主義,合眾弱國以攻打強國,已經成了歷史上鐵則。而強國對付之惟一辦法,是破壞他的合力主義,設法解散弱國之聯盟,故六國聯盟成功,秦即遣張儀出來挑撥離間,吳蜀聯盟成功,曹操即設法使孫權敗盟。

弱國能否戰勝強國,以弱國之合力主義能否貫到徹底為斷。齊合八國之師以伐楚,晉合四國之師以伐楚,燕合五國之師以伐齊,是合力到底,故能成功。蘇秦合六國以抗秦,而六國自相沖突,故歸失敗;吳蜀聯盟,中經孫權敗盟,關羽被殺,後來雖重行聯合,而勢力大為衰減,故仍不能成功。

合力主義,不但施之外交,且應施之內政。齊桓之能夠稱霸,是由管仲作內政,寄軍令,內部力線是一致的;孔明治蜀,內部力線也是一致,故魏人畏之如虎。秦自商鞅而後,內部事事一致,六國既彼此相沖突,而各國內部覆不講內政,故秦興而六國滅。管仲與寧鮑諸人,同心一德,合得到合力主義,故成功;蘇秦有一個好友張儀,反千方百計,驅之入秦,違反合力主義,故失敗。

主持國家大計,貴在把全國力線,根根都發展出來,集中於中央政府,用以對外,自然綽有餘裕,所以身負國家重責的人,必須有籠罩萬有的氣象。古人雲:“萬方有罪,罪在聯躬。”即是此種氣象,秦囗曰:“如有一介臣,斷斷猗,無他技,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,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,人之彥聖,其心好之,不啻如自其口出。”也是此種氣象。劉邦豁達大度,能把敵人方面的韓信、陳平、黥布、彭越等諸人收己用,智者盡其謀,勇者盡其力。項羽則局量狹小,不惟韓彭諸人容留不住,連一個忠心耿耿的範增也不能用。劉邦用眾人之力,項羽用一己之力,故漢興而楚滅。

武王曰:“紂有臣億萬,惟億萬心。”這是違反了合力主義。“予有臣三千,惟一心。”這是合乎合力主義,故武王興而殷紂滅。他如光武之推心置腹,諸葛孔明之集思廣益,都可謂之實行合力主義。

互競主義,力線是橫的,彼此相互沖突;互助主義,彼此雖不沖突,然力線仍是橫的,成立不起政府,不得不流而為無政府主義。若行合力主義,則力線是縱的,可以成立政府,而力線則根根直達中央,彼此不相沖突。講尼采的超人主義,其弊流於你死我活,講托爾斯泰的不抵抗主義,其弊流於你活我死,最好是行合力主義,你與我大家都活。

我國治國之術,有主張用仁義感化的,其說出於孟子一派的儒家,是建築在性善說上面,性善說是一偏之見,故純用仁義感化有流弊;有主張用法律制裁的,其說出於申韓一派的法家,是建築在性惡說上面,性惡說是一偏之見,故純用法律制裁,也有流弊。我們知道: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,無所謂善,無所謂惡,這是把性善說和性惡說合而為一,施之治國,則一面用仁義感化,等於治水者之疏瀹,使之向下流去,一面用法律制裁,等於治水者之築堤,不使其橫流。治水者,既是疏瀹與築堤並行不悖,所以治國者仁義法律亦可並行不悖。水之變化,即是力之變化,用治水之法治民,斷不會錯。

世界之所以紛爭不已者,實由互相反對之兩說,同時並行之故,而此互相反對之兩說,大都一則建築在性善說上,一則建築在性惡說上。例如:個人主義經濟學之鼻祖是斯密士,他說:“人類皆有自私自利之心,利用這種自私自利之心,就可把人世利源盡量開發出來。”因主張營業自由。故知《原富》一書,是建築在性惡說上。社會主義經濟學之倡始者,是聖西門諸人,他們都說:“人性是善良的,上帝造人類,並莫有給人類罪惡痛苦,人類罪惡痛苦,都是惡社會制成的。”故知共產諸書,是建築在性善說上,性善說與性惡說既兩相沖突,故社會主義與個人主義就兩相沖突。民主主義的學說,發源於盧梭,盧梭說:“自然之物皆善,經人類之手,乃變而為惡。”這是屬乎性善說。倡獨裁主義者,則謂人心好亂,必須采用獨裁制,才能鎮壓下去,這是屬乎性惡說,性善說與性惡說,既兩相沖突,民主主義與獨裁主義,遂兩相沖突。達爾文倡優勝劣敗之說,發揮人類自私自利之心,這是屬乎性惡說。克魯泡特金,起而反對之,說:“動物和原始人類,都知道互助。”這是屬乎性善說。性善說與性惡說,既兩相沖突,故達爾文學說,克魯泡特金學說,遂兩相沖突。我們試思:同一社會之中,有種種兩相沖突之主張,同時並行,世界烏得不大亂?我們要想解除世界紛爭,非先把人性研究清楚不可,人性研究清楚了,再來定經濟政治外交三者的實施辦法。我們主張:性無善無惡,算是把性善說與性惡說合而一之,因此我們擬具的經濟制度,是把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合而一之,擬具的政治方式,是把民主主義和獨裁主義合而一之。至於外交方面,我們把被侵略者聯合為一,算是互助主義,進而對侵略者抗戰,算是互競主義,這可說是把克魯泡特金學說和達爾文學說合而一之。基於經濟之組織,生出政治之組織,基於經濟政治之方式,生出外交之方式,由民生,而民權,而民族,三者一以貫之,而三民主義,就成為整個的了。

孫中山先生學說,業經國內學者詳加闡發,獨於他的學說,系根據力學原理立論,許多人都未註意。他講五權憲法,曾說道:“政治裏頭,有兩個力量,好比物理學裏頭,有離心力與向心力一般。”他主張兩力平衡,才能達到安全現象。他講民權主義,以機器為喻,以機器中之活塞為喻。又說:放水制和接電紐等等,都是把力學上原理運用到政治方面,中山先生把人事與物理會通為一,故創出的學說,很合宇宙自然之理。此書初版,對於政治經濟外交三者,本著合力主義,一一擬具實施辦法。

此次再版,因為曾寫了一本《社會問題之商榷》,又寫了一本《制憲與抗日》,後來又總括大意,寫入《我的思想統系》中。其大旨:關於政治一層,人民行使四權,先從一村一場開始,各村各場辦好了,聯合為區,各區辦好了,聯合為縣,由是而省而全國,四萬萬五千萬人,有四萬萬五千萬根力線,根根力線,直達中央,成一個合力政府。大總統去留之權,操諸人民之手,興革大政,由全體人民裁決,大總統違法,可由人民總投票,撤職訊辦,是為民主主義。大總統在職權內發出之命令,任何人不能違反,儼然專制時代之皇帝,是為獨裁主義。像這樣的辦法,民主制和獨裁制,即合而為一了。關於經濟一層:土地、工廠、銀行和經濟貿易四者,一律收歸國有,其他經濟之組織,悉仍其歸,個人主義、社會主義融合為一。人民私有之土地,始而收歸一村一場公有,繼而收歸全區公有,全縣公有,全省公有,終而收歸全國公有(詳細辦法,具載拙著《我的思想統系》中)。關於外交一層,由我國出來,組織“新的國際聯盟”,喊出“人類平等”的口號,以弱小民族為主體,進而與列強聯合,以這個新的國聯為推行我國王道主義之機關,我們最終的目的,是全球十八萬萬人共同做皇帝,把全世界土地收歸全人類公有。

自有歷史以來,都是人同人爭,其力線是橫的,我們改為縱的方向,懸出地球為目的物,合全人類向之進攻,把他內部蘊藏的財富取出來,全人類平分,人同人爭之現象,永遠消滅,是為合力主義之終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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